洋壕堰

干洲人说起这条洋壕堰，谁都忘不了祖上的汉老倌。

很久以前，这里是一大片沙洲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一伙逃荒的人来到这里落脚以后，才渐渐有了人烟。于是人们便把这块地方叫做“干洲”。

那时候这里没有河，没有圳，人们开几坵田全靠装天水。天时好还能收几担谷子。若是遇上大旱可就惨了，连谷种都收不回来，人们只得又走逃荒要饭的老路。那时候人们多想开一条水圳呐，可是只能在梦里想。为什么？因为要引水，水圳就必须经过靖安乌石，县份都隔了一个。那地方有钱人不少，人家怎么能让外乡人到他们地界上去开圳呢？

干洲的穷人里面，有一个五十多岁的鸭倌，大家都喊他汉老倌。有一天汉老倌对村里人说：“大伙儿不要再出去逃荒了，两年后开圳引水的事包在我身上就是了。”人们都以为他是穷开心，谁都没把他的话当做一回事。

汉老倌以前放鸭，总是一出去就半个月才回来。自从他说了要开圳引水的话以后，他都是早上赶着鸭子出去，晚上又赶着鸭子回来，而且天天走的都是同一条路。起初人们都觉得有点奇怪，日子一长，也就见怪不怪了。

两年后的一天，汉老倌把鸭子往屋里一关，自己一颠一颠地跑去了县城。他走进县衙，往县太爷堂前跟前一跪，说：“老爷，干洲十年九不收，就是因为缺少水源，我们想从靖安乌石引支水下来…..”话语未落，县太爷便喝住了他：“岂有此理！怎能到人家县上去开圳？”汉老倌赶紧申诉：“老爷容禀，我们不是开圳，而是修圳。”“明明是开圳，怎么说是修圳？”“事情是这样的：从靖安乌石到干洲湖西塅原本就有一条水圳，只因水打沙塞，无人过问，年长日久便渐渐荒废了。现在我们想疏通一下水源，把这条水圳修复起来，好为民造福，请老爷作主。”

县太爷听汉老倌这么一说，觉得有道理：既然不是开圳是修圳，应该是可以的。不过需征得靖安人的同意方可动工。于是他就写了一封文书派衙役送过去。

汉老倌一回到村里，便乐呵呵地跑到各家各户去说：“赶紧斗紧锄头把，马上就要开水圳啦！”人们又以为他是打哈哈，还是没往心里去。

过了几天，汉老倌等不及了，又跑去了县城，不料他一走进县衙，县太爷就“嘟”地一声令他跪下，大声喝道：“大胆刁民，你该当何罪？”汉老倌并不怯场,理直气壮地问：“请问老爷，小民何罪之有？”“我府已收到靖安回文，乌石到干洲，自古以来都没有开过水圳。你为何蒙骗本官？”汉老倌不慌不忙地说：“老爷息怒。小民哪敢撒谎？我们那里以前确实有条老圳。您如果不信可以亲自去查勘。”“你当真经得起勘察？”“当然，如果老爷查勘后还是认定没有水圳，任凭国法处置。”

老爷一听思量开了：这老头说起话来牙齿咬得铁钉断，可见他并非说谎。于是又给靖安去了一纸公文，靖安县还是不承认这一带有过水圳。就这样文书来文书去，笔墨官司整整打了三个月，最后才商量出一个办法：双方都到实地去勘察，并请了安义县的知县去做中人。说定：如果确有老圳，就可以修复；若是没有，不但不能动工，而且要问汉老倌的罪。

这一天，三县的县太爷，分乘三顶官轿，前呼后拥地来到了乌石，派衙役传来了汉老倌，要他将老圳的圳路指出来。汉老倌不卑不亢地说：“三位老爷，请随我来。”

果不其然，在寸草不生的沙洲上，唯有汉老倌走过的地方青草蓬蓬，像一条墨绿色的长龙，弯弯曲曲地一直钻进了干洲的湖西塅。靖安县令看了不由暗暗吃惊。奉新县令高兴地说：“看来早先这里确有水圳，至今地底下都还有潮气，要不然怎么会长出如此茂盛的青草来呢？”安义县令也说：“有道理，有道理，不必再往前走了，就这样定论吧？”靖安县令无言反驳，只好同意干洲人动工修圳。

可以开圳的喜讯传来，干洲人高兴得奔走相告。不由对汉老倌刮目相看，争相问他：“我们这里从来都没有过老圳，你是怎么把官司打赢的啊？”汉老倌哈哈大笑，这才把老底抖出来：原来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，他天天顺着这条路把把鸭子赶出去，又顺着这条路把鸭子赶回来。他身上还背了一个袋子，里面装满了各色各样的草籽和海盐，走几步撒一把，走几步又撒一把。土里撒了海盐会回潮，路上天天落鸭屎，有水又有肥，两年下来，就长了一路的青草。人们一听，恍然大悟，一个个都向汉老倌伸出了大拇指。

水圳开成以后，这一带年年旱涝保收，人们再也不用逃荒去了。这条水圳很长，一路立了不少护圳的青石碑。因为源头上那座碑是“洋壕碑”，人们就把这条水圳叫做“洋壕堰”。汉老倌的名字虽然没有刻在石碑上，却世世代代刻在了干洲人的心里。

龙江河：奉新县文化馆副研究馆员，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，多年从事新故事创作与民间文学搜集整理工作，在省级以上刊物发表中、短篇新故事作品一百多篇，获国家、省级奖励三十余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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