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"白毛女"的故事，只要稍微上了点年岁的奉新人，可以说没有不知道的，但是真正观看过真人版的歌剧《白毛女》全场实况演出的，却少之又少。没想到五十年前我这个只有十来岁的山里娃，竟有幸在奉新的甘坊小镇一饱眼福，而奉新县城人却与这道丰盛的精神大餐擦肩而过，这件事说起来有点荒唐……

故事片《白毛女》剧照

文革时期，总部设在奉新上富的东风垦殖場有一支以青年人为主体的"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“，年初春的一天，宣传队在西塔公社演完后步行返回上富总场时，运送道具和行李的手扶拖拉机在甘坊分水坳下面的公路上突然爆胎，冲进了路旁的稻田里，一时动弹不了，队长便宣布全体队员到甘坊休整一天，因甘坊的演出任务已在去西塔之前完成，晚上队员们没事坐在一起聊天时，一个叫肖瑟的男队员(原江西省话剧团知名演员)说总演这些小节目不过瘾，咱们排台歌剧《白毛女》吧?我来当导演！一听说要排《白毛女》，队员们都兴奋得磨拳擦掌。经宣传队几个头头一商议，当天晚上便作出了决定：排！并将饰演主要角色的演员全部定夺。第二天肖瑟便赶去了省城拿剧本，宣传队回到上富，立即在总场礼堂的舞台上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排练。

芭蕾舞剧《白毛女》剧照

一支普通的业余宣传队要拿下一台整場的歌剧，确非易事。好在当年东垦宣传队的成员才艺十分了得，在全县很有名气，特别有肖瑟这样一个专家级的导演在挑梁，困难一个个迎刃而解：演员不够，到下面分场再去挑；没有群众演员，从东垦中学选了20个男女学生；没有服装道具灯光，通过关系到省歌舞团省话剧团去借。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负责灯光效果的李毓俊先生(前些年调进了县电视台工作)，他虽然很年轻，却绝顶聪明，剧情需要什么效果，他就能鼓捣出什么效果来，如白毛女站在山洞口上需要电闪雷鸣，倾盆大雨，他制造出来的效果非常逼真，他用两根电线转路碰火制造出来闪电，亮如白昼，连演员都吓得心惊肉跳，为整台戏添色不少。

歌剧《白毛女》剧照

经过半个月的日夜赶排，歌剧《白毛女》在总场礼堂首演，一下就轰动了整个上富，接连演了好几场，场场爆满；随后，他们又到西塔、甘坊、七里(枊溪)、澡溪、仰山、罗市等公社巡迴演出，当地群众都象过年一样高兴，扶老携夫倾家出动，连离公社几十路里远的住户都赶来观看。那时候，大多公社都没有礼堂，有礼堂的舞台也太小，群众便纷纷将自己屋堂的大门卸下来搭舞台；那时公社电站的发电量很小，舞台上要用七八个几千瓦的聚光灯，演出时电站将各单位和家庭的用电全部断掉，以保证演出的顺利进行。那场演出用现在的眼光去评价，水准当然不是很高，但当年我在观看时，那宏大的舞台气势，变幻不停的灯光、逼真的音响效果、从未听过的乐队现场伴奏，演员出色的歌唱和表演却强烈地震撼了我幼小的心灵，演出结束后，我还呆呆地立在台下，恍若梦境…

"东风垦殖场文宣兵"年6月10日的合影

二排左二：杨兴国，饰演黄世仁；左三：阚德江，饰演八路军战士和群众；左四：邹家耀，饰演杨白劳；

三排左二：何鹏，饰演大春；左五：蔡某(名已不详)，饰演穆仁智；左六：肖瑟，导演。

巡演完山区片公社，宣传队正准备到县城去演出时，突然接到通知：总场造反派头头要审查《白毛女》的演出，在审查会上，有个造反派的头头对饰演黄世仁母亲的女演员横加指责，说她演得比喜儿和大春还好，在台上打起来丫环来那么凶狠，这是阶级本性的暴露(因女演员的家庭成分是地主)，是阶级斗争新动向！顿时宣传队所有人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，谁还敢再提到县城去演啊，一台深受群众欢迎的好戏便被宣判了"死刑"，几万县城人就这样与一道丰盛的精神大餐擦肩而过。没过多久那位饰演黄母的女演员便被揪斗，当年歌剧《白毛女》的参演者阚德江先生向笔者提供了一张非常珍贵的照片：年6月10日"东风垦殖场红宣兵"的合影，照片中除了饰演黄母的女演员，陆续还有几个队员被揪斗，读者仔细审视一下照片便能发现，有好几个人的脸上还残存着没擦得干净的黑X，这几个被墨笔划了Ⅹ的人就是后来被揪斗的宣传队员。当今的年轻人也许会觉得这种事令人难以置信，但只要是亲身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绝不会有半点质疑。

当年在东垦文艺宣传队演出的歌剧《白毛女》中饰演黄世仁的杨兴国先生

当年在东垦宣传队演出的歌剧《白毛女》中饰演八路军战士的阚德江先生

今年十一月十二日晚，上海芭蕾舞剧团将在江西省艺术中心大剧院演出舞剧《白毛女》，如果还有跟我一样观看过当年东垦文艺宣传队《白毛女》的奉新人也去观看，一定会与我一样感慨多多吧？

简　介

龙江河奉新县文化馆副研究馆员，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，多年从事新故事创作与民间文学搜集整理工作，在省级以上刊物发表中、短篇新故事作品一百多篇，获国家、省级奖励三十余次。近两年，出版《故事里的奉新》及《麻风坳那个女人》等著作。

编辑整理：方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