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溪访古 罗市竹溪——我的老家,距奉新县城约三十公里,历史悠久,风光秀丽。有诗记其美:“远树平林村落,小桥流水人家。” 一:缘起 据同治版《奉新县志》卷五第18页陈景仁《安澜桥记》载:“邑西走五十里,曰进城乡,有竹溪里,望族罗氏世居焉。其地滨河,每春夏骤涨,势辄汹涌,涉者病之。乾隆乙丑冬,余奉简命承乏兹土,尝以公事至其地,见夫长波卧虹,如带如练,屹然砥柱于中流者,厥惟安澜桥。”奉新县志副主编樊明芳校长一直想实地考证安澜桥遗址,曾寻访过几回,未果,听闻我也是土生土长的竹溪人,遂相约五一假日再觅古踪。 二、乡居品茶 五一清早,我陪同樊老及“潦水文艺高地”的张总、赵春苗、游勇等一行从县城出发。老天很眷顾,起初还是细雨迷蒙,到了我村就放晴了。 樊老 村支书罗会钧,历任二十一年,同时也是中国书法协会会员,他和樊老亦是故交,自然是此次古村一日游向导的不二人选。我们一行先在罗书记家小憩,一进屋,只见壁上挂着几幅主人遒劲雄浑的墨宝,东北角一张拙朴厚重的黄花梨木茶桌,清香四溢的白茶已滚沸。大伙儿品茗,畅谈。我呢,一边聆听,一边学着张总的样子品茶,先细闻其香,次以舌尖触之,继而轻呷一小口,方可稍得“茶可清心”之妙。 座上的几位风雅之士皆是深谙茶道之人,他们说茶叶以明前茶为佳,头茬,尤以一叶一尖(俗称“一旗一枪”)为上品,茶叶的芽尖沐晨风饮夕露,汲取天地日月精华,是草木之精魂,当然泡茶叶的水质也很讲究,直接影响茶的质量。樊老还说起了国人饮茶历史的起源,僧人喝茶修禅,称“禅茶一味”……真是长见识了! 三、河边寻古 少顷茶罢,出发去寻旧址,正值暮春时节,阳光不再和煦,而有点热烈了。我们一行人顶着日头,走在田间小路上。最是人间四月,充沛的雨水染绿了季节,深深浅浅的绿,绿得晃眼,绿得醉人。空气中散发着热烘烘的各种野花香,黄荆木、艾草、棕叶随处可见。绿丛中偶有一蓬蓬嫣红的树萢(野生草莓)不期然跃入眼帘,让人顿生欢喜,这可是我们小时候的最爱,酸甜可口水分足,解渴又解馋,放牛、拔笋、打猪草间隙谁不会摘上一兜,吃个痛快!嚯,几位勤快的村民驾驶着犁田机在水田里飞快地穿梭往来,比前些年水牛犁田轻松快捷多了,垄上成群的白鹭或飞或立,悠闲自在,还真有“漠漠水田飞白鹭,阴阴夏木啭黄鹂”的意境。 约摸一袋烟工夫,便到了渡口,河滩水草丰茂,流水潺潺,深不可测,有点浑,不似从前所见的澄澈见底。一座水泥大桥横跨南潦河两岸,对岸是阴村,古时也曾是繁华码头,青石板路,商铺林立。 我们几个站在河岸边一破败小砖房檐下躲阴,闲聊,罗书记介绍说这桥前几年才建的,此小屋五六十年代所建,船夫所住。对,我想起来了,小时候过河走亲戚,都是坐船去的。是一种两头尖中间略圆的舱船,船夫用一竿长长的竹篙没入水中,左右交替往清淩淩的水底用力一划一撑,船便缓缓向对岸移去。要回来了,只需吼一嗓子:“船家!我们要过河啰——”,年老的船夫便应声而出…… 樊老呢,撇下众人,不顾炎日,拿着手机走下河滩,沿河搜寻,拍图,又不时环顾四周,若有所思。许久,疾步走过来,面露喜色,语气高昂:“终究还是罗书记地盘熟,应该就是这了,乾隆年间安澜桥遗址,对上了!你们看——”他指着我们脚下宽绰的沙石路,介绍说,“这条路应该就是当年的官道,面前这一大片的河滩其实是当年的河域,你们身后这开阔平坦的大片农田,则是当年停靠的码头,附近应该还有一座小庙,叫安澜寺。”据史料记载,“乾隆年间监生罗兴锦伐石架木,独力捐建,构寺饭僧,赡桥永久”。随后,他告诉我,我们村古时称“竹埠”,埠,码头也。山区的竹木,农副产品大都从此码头销往全国各地。 樊老多年治学,潜心钻研,堪称“奉新行走的文史资料库”,细细道来,如数家珍。——在樊老详尽的叙述中,我仿佛看见,古朴的安澜桥卧于波上,客来客往,有客商骑着高头大马在古树翠竹掩映的官道中正缓缓走来,码头上贩夫走卒,商贾往来,船流如织,何等繁华热闹!罗书记也频频点头,说他之前一直不解疑,这河沿附近田边怎么会有为数不少,可达几米的长条麻石?原来如此。古有安澜桥堪当陆路交通咽喉,今有水泥大桥飞架南北,造福一方百姓,善哉! 四、村中访古 寻古如愿归来,罗书记趁便领着大家绕村一游。竹溪村古屋、古井、古桥等古迹甚多,值得一观,可惜未得到相关部门的重视和保护,破损严重。 整座小村庄四面环山,一条小溪穿村而过,屋舍俨然,鸡鸣犬吠,花木蓊郁。回村途经一条长条麻石桥,我们仔细辨认出字迹,系咸丰年间所建。桥下的小溪水流尚急,甚清,滋养了全村人。 樊老介绍说,你们村建国后改村名“竹埠”为“竹溪”,缘于此河。哦,今日方知。我村共有人口一千多户,几乎都姓罗,早先分三支聚族而居:余庆堂、承恩堂、务本堂。“务本”表明这支多以种田为主,“余庆”表明祖宗有功德,“承恩”则表明这一支做官的人多。 沿着环村公路前行,先来到承恩堂辖下的一幢两进老屋,见其气宇轩昂,飞檐翘角,黛瓦青砖。然而,踱步入内,满目凄凉。因年久失修,破败不堪,木梁朽烂,天井长满杂草、青苔,角角落落,散发出一股霉味。 老屋为三进两出房,以天井为界,规制相同,中间是大堂,两边各有厢房两间,以一木板相隔,内有小门相通。楼上有绣楼。窗棂皆雕刻精美,虽近乎腐朽,色泽黯淡,仍依稀辨出花鸟虫鱼图案,透过历史的风尘,昔日繁华气象可见一斑。木质墙壁上有模糊字迹,走近细看,正中间是楷体“人民公社万岁”,一面五星红旗,两边分别是“多快好省”,“力争上游”,大跃进的时代气息扑面而来。记得小时候,这幢老屋合居了十多户,老老少少几十口人,煞是热闹。(村里人称其为“学子堂”,不知何时取的)此刻,有关他们的记忆,仍清晰如昨。可以说,百年老屋见证了岁月更迭,人事沧桑。如今,人不在,物已非。 出得门来,门楣上四根突出的柱头很是醒目,樊老问:“谁知道这个柱头有什么讲究?”我脱口而出:“不会是门当户对吧?”,惹得众人哈哈大笑。樊老笑着说:“这叫‘有来头’,古时这柱头可不是想装就能装的,也不是有钱就能装的,得家族里出过达官贵人才有资格哦。”我村像这样布局恢宏,规制雷同的大户老宅还有好几幢。上面皆为封火墙,底部砌以长条麻石,余则青砖,内部为木质架构。镂空窗棂大都有精美木雕,飞禽走兽,人物花卉,不一而足,另有砖雕、石雕、彩绘等。然而,衰败更甚,有一幢屋顶已坍塌,令人痛心,若再任其风雨侵蚀,不加以抢救、修缮,估计过不了几年,连这样的残迹也难以见到了。 村内尚存古井五六口,古桥七八座,经我们初步确认,年代最早的是村头那座,明万历年间所建。牌坊两座,青石板路纵横交错,小巷幽长深邃。 村中央的罗氏宗祠仅剩门楼,两扇木漆大门斑驳脱落,门口左右各蹲一石鼓,“哇!”赵春苗诗人手指门楣:“看来此处大有来头,八根柱头!”果真是。入得门来,荒草丛生,墙角杂物堆积,残存的几根梁柱、檐角均用深浅不一,虚实相应的手法,雕刻了人物戏文,兰草花卉等精美图案,靠近大门口的几面木板墙风化严重,枯朽不堪似随时会倒塌。不知谁眼尖,发现其雕花窗棂上似刻有对联,字迹端秀但模糊不清,张总用高清手机拍照后放大看,才辨认出此联为:“兰桂植庭除,绕槛常看秀发;图书森壁府,临轩大启文明。” 记得儿时这里尚未完全拆除,有天井,房梁高大极轩阔,而今举目四望,空荡荒凉,只能从散落于杂草间的巨大柱础石基想象当年的气象不凡了。“罗无二派”的罗氏祠堂,是村里人的根,无论他们到了哪里,都会记得,有那么一处祖宗祠堂,年年岁岁将他们等待,罗氏子孙显贵也好,平凡也罢,终会回归故里,追本溯源。祠堂也沉淀了深厚的当地民俗文化。听罗书记说村里正在争取资金修缮祠堂,大家听了心稍宽慰。 最后,我们参观的是地标型古建筑——村中央务本堂牌楼。牌楼顶上长了一些杂草,平添几丝古意,砖雕很立体,寓意丰富、惟妙惟肖!最上一层是天官图,约有尺余高,峨冠博带,神态安详。第二层百姓安乐图,有祝寿图,劳作图,下棋观棋图,出游图……生动地再现了古时人民的日常生活,技艺精湛! 此处也是村民聚集之所,每天村里的老人喜欢坐在牌楼下的麻石上讲古,旁边几米处有两家小商店,买东西的,打牌的,观战的,来往不绝,热闹非凡。而今,偌大的村庄,平日里年轻人已不多见,老人、妇孺居多,他们守着这一方故土,过得闲适而祥和。 漫步村庄,望着那些镌刻着岁月沧桑的古迹,花木掩映的新居,悠然自得的淳朴村民,百感交集。 五、补记 简单用过午饭后,与樊老一行挥手告別,罗书记也一再嘱托,多多宣传我们竹溪村,保护和修缮古屋,传承和弘扬当地民俗文化。是啊,像这样既有厚重的人文底蕴,又拥有众多古迹遗存的村落,可谓珍世之宝!作为竹溪的女儿,我顿感任重而道远。 来源:奉新四小罗芳 罗芳赞赏 |